【拉齐】龙鸣天泽 11·12

写在前面的话:

1.说着不更居然还是更了……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咕咕?

2.美好属于他们,OOC属于我

3.前文:1·2  3·4  5·6  7·8  9·10





11.夜晚

毫无疑问,他与齐格飞受到了盛大的欢迎。都城内闻风而来的居民摩肩接踵,夹在大道两旁献花致礼,观仰注视他们的统治者。这等情况着实罕见,他没有军队或官员僧侣随行,也没有骑马或乘着舆辇,穿的仅仅是便于活动的常服,身旁只有一个不知底细的冒牌神使,若非手中镌刻王名的权杖绝无半分虚假,别有用心之人必定拿此大做文章。

他迈着不紧不慢的步调往他的王宫走,毫无遮掩地向他的子民展示王难得一见的尊容御体,龙在他身侧安静跟随,他以眼角余光看见拖曳在地的半透明衣料和赤裸双脚,戴着重重佩饰却无声无息,和高天之上那些不言不语的沉默神灵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

他总有一种齐格飞在暗自对比整个都城的错觉。

在对比什么?长河沿岸的那些不入流小城,还是历代的都城圣地?不管哪里一种他的诺威都不会落于下风就是了。这里是阿蒙-拉的伟大城市,从古老朝代经久流传下来的信仰和祖辈励精图治的功绩全部在此交汇,神的庙宇和王的殿堂重叠耸立,日光照耀此地每一个角落,使节云集、车马喧腾,士兵和商队从众多宽敞城门下穿过,百门之都岂为浪得虚名,他当然有资格向天下四方展示他的宏伟都市,他最为得意的美好家园。

不管齐格飞目的为何他都已打定主意要让对方臣服在热砂和法老的威仪之下,思及此他挺了挺腰,大大方方迎着众人的目送回到了王宫。宫门前等着他的护卫和侍官,见到他自然是诚惶诚恐激动万分,但视线落到龙身上时脸色便不那么自然了。那些明显不属于人类的部位正大光明得让他们困惑,虽然的确从旁人口中听闻了神使的降临,但如何安置——

人们不约而同将眼中的矛头投向他了。

“和余同房同榻即可。”他漫不经心地命令。

肯定不能将其送到神庙,虽然深居简出的天之女祭司大概可以和龙抗衡,但他并不安心将齐格飞放在热砂自古以来堆积大量神言神迹的禁忌之地,之前穿过狭间之际龙所布设的阵法符文尽管和热砂不尽相同,可依照共通的细节来推算的话,大概十个他的魔力都难以长时间支撑如此密集复杂的大咒术。他承认他极度忌惮对方足以称为恐怖的力量,幸亏因为种种原因齐格飞难以驾驭此世的语言,也就无从发动热砂咒术的言灵,不然他无法不动杀心铲除这等威胁。

思来想去将其放在眼下约束看管才最为合理,而他的侍官显然不能理解他的话语,迟疑地上前一步:

“陛下,您的寝殿,只有一张床榻……”

他皱眉时龙的声音又在脑海响起——靠意志传音这招倒是方便,省得在众人面前张口暴露自己蹩脚发音,还能高树自己神之使者的名号。

“无妨,吾夜间将行往各处档案馆核对人类的言行,还请不要告知或惊动他者。”龙轻描淡写否定了他的决议,“陛下此行万分劳累,应该尽快安顿歇息才是。”

……到底谁才是王城的主人啊?周到细致安排妥帖,理由正当得无从反驳,明面上“神使”的言辞人类无权违抗,只能依齐格飞所说放任其进入各大宫殿神庙查阅馆藏,他开始后悔自己给自己找的麻烦。

“但其余时间务必与余同行。”他咬着一丝威胁的意味回应道。

这话在人生里已足够谦卑,他甚至迎着众人的目光微微颔首配合地表现出尊敬,龙意料之中地没有异议,于是四周的人们纷纷露出放心神色,各自回归原位,引着他们进入王宫内部。

他一边往寝殿走一边听着总管对近期事宜的一系列汇报,而龙则在他的示意下被带去殿内别处游赏。距离他出发的时节大约过去了一季,按照祭司们的观测,第七天就将举行大泛节,其他国家和进贡者的来信虽已按照他的安排一一给出答复,条令施行依着他预留的对策做好了调度,财政的收支有序有理,但仍然存在等待他定夺的积压文件。一旦回到人世必然就会遭遇大堆遗留问题,边境的西台和阿舒尔依旧蠢蠢欲动,歉收索取着贫瘠之地的生灵性命,官员系统和各地措施是否存在弊病与懈滞也需要调查,成为王之后的日复一日正重新向他揭开。

而眼下,回到熟悉的环境后心里堆积的疲劳感不减反增,他只想好好地吃顿饭、睡一觉,明明按他的视度来算只过了可能两日不到,被遮挡的真相却无时不刻不在龙出现后深深困扰他,就算身心再怎么强健,始终还是逃不出人类之躯的禁锢。

他以沐浴暂时缓解肉体的劳累,换上宴饮时的丘尼克,戴好从箱箧中挑选出的首饰,侍官们早已用熏香浸染了他的衣料,那香气如同朦胧高远不曾降在地上的云雾,他便驾着这一身云雾轻飘飘地向宴厅迈步。他的侍长跟在他身边,告诉他神使已在宴厅落座,又仗着亲近絮絮叨叨感叹神使的柔慈,殊不知这反而加深他内心的猜疑——美貌下掩藏强横实力,极富煽动性是噬日之蛇,早先王朝的教训可不能再多。他望一眼涂画精美的幽深檐廊,那穿过立柱已然西斜的日轮只让他觉得越发沉重。

余若是云雾的话,齐格飞,你又是什么呢?是比云雾还要缥缈不可及的幻梦吧。

日轮静默着,没有任何回音,落在他手里的只有拉残存的一点热度,仅仅是无喜无悲不闻不问的远观注视。

他给自己十天的时间来享受节日的欢快气氛、决定龙的去留生死。现在,他即将在宾客中展现作为主人的慷慨宽宏。

进入宴厅时悠扬的竖琴声先一步传来,宫中尽职尽责为他突兀的回归准备了时新的歌舞,而最盛大的宴会要留到大泛节的夜晚。参宴者寥寥,他的父兄早已逝去,姐妹荷努特美拉与梯奥嫁给了他的亲族,他自己尚未迎娶妻妾,坐在桌边的仅仅是关系密切的堂兄弟和几位亲信要臣。少人的宴会依然有了欢快的迹象,宾客们随着音乐拍手,莲花和花环摆在了每个人的面前,如果不是某位陌生者的到来或许他们已经开始自顾自地斟酒。见他前来人们纷纷起身致意,他头一点免去多余礼节,坐在了首席黄金打造的座椅上。

“今夜是为余洗尘的接风之宴,也是神使与我们同乐的欢享之宴,诸位都是我的手足亲朋,因此不必矜持,各按喜好豪饮便是!——敬我们飨宴的女神哈托尔!”他举起酒杯,拉开夜宴的正式帷幕。得了他这句话,众人迫不及待拿起面包和椰枣干,等候的碌碌饥肠让他们彻底放下了礼节,专心投入到宴会的愉悦之中去。

而属于他的座椅旁正坐着他搅成一团思虑中的主角——可笑那位置本是留给王国未来的女主人的。龙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姿态端端正正,背挺得笔直,双手搭在并拢的双膝上,活像一柄未出鞘的剑。不时饮酒,偶尔慢条斯理地品尝肉和甜点,齐格飞的眼睛注视着阶下的乐师舞者,笑意浅淡,却又像在透过他们审视什么遥远的物事,婉转的腰肢和颤动的琴弦不过是那双眼里的一个象征符号,他甚至没办法判断挂在嘴角的弧度是否代表高兴。和“宴会”一词毫不相干、最格格不入的异乡人坐在他手边,他狼吞虎咽、自斟自饮,时而与众宾打趣,只有他自己感到内心的兴致缺缺。

这时他听见龙轻轻地滚动喉结,低声哼唱起什么,并不是厅中演奏至高潮的华丽乐章,夹杂在笑语欢颜里的调子漫漶如风沙里的碑文,隐约能辨认出是那首传唱了多年的诗歌。

 

“……

随我来到阳光下的水旁,

我紧裹的长袍何等明亮。

用油滋润并用花环装饰,

你的喜悦使我躯体发光。【25】

……”

 

龙不能完整说出热砂的话语,含在喉间的也只有模模糊糊的曲调,对方似乎不太记得清之后的旋律,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第二句被高高低低重复了三遍。是在敦促余享受宴饮之乐?还是简简单单的有感而发?察觉到他视线时齐格飞停下了哼唱,转过头看看他继而笃定地判断。

“您不高兴——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啊,不能使每个客人尽兴岂不是在暗示主人的失职?他内心暗自腹诽,嘴上却答着另一套。

“真要去档案馆?”

“是的。如您所见,既然到访了热砂,那么许多记录也该趁机更新了。”齐格飞小声地用龙语回答他,“白天贸然出现的话会给您带来麻烦,而同床共枕……”

龙的声音越发小下去了,精神之世的造物也会有羞耻一类的情感?执着地记录热砂的风物也同样令他不解,不偏不倚的海域管理者应该一视同仁地看待人世的每一个角落才对。齐格飞只说那出自个人习惯,可他却想明白这习惯背后的成因,而龙断断不会将一切主动告知于他。

龙始终藏在轻飘飘的云雾之后,他什么时候才能拨开谜团——此时任凭对方于夜中探查热砂的各项命脉,倒也不是担忧一只不会写热砂语的龙有通敌叛变种种可能,相反,他怀疑的不过是不计消耗地“记录”这件事本身,也只得寄唯一希望于齐格飞口中的“没有恶意”。下席的人们沉浸于酒肉歌舞中,无人注意他们的絮语,撰写起居注的书吏忙着在角落里记录法老与神使面对面的亲密畅谈,真相仅在两人口中偷偷交换,他思索良久也只闷闷地说了一句。

“你喝酒吧。”

于是龙果真抿一口酒,又将视线转回了乐师的手和舞者的腰,慢慢用独有的腔调说了一句热砂语。

“我很喜欢、宴会,希望、您也能欢乐。”

原来被看透了啊。鲜红的酒液里晃动着宾客们灯火般的喜悦,他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歌和舞不知疲倦地持续着,欢声笑语一直持续到月亮升上正空,众人的胃肠都被香气和饱足填满,双管的玛穆拉长最后的低音,龙在尾声的狼藉杯盘中起身,向着他优雅地屈膝行礼,漂亮的谢辞响起在人们心里。

“感谢陛下热情大方的款待,这确是一个非常美妙的夜晚。”随即光芒闪过,龙在人们眼前消失了身影,停驻之处只留下一颗金色的宝石。众人为这话语与现象惊讶不已,纷纷赞叹神使的伟力,只有他在心里冷冷地发笑,拾起宝石握在了掌中。

和太阳船一样的金色宝石。

他躺在床上时依然把玩着这枚小小石头,床的正中间被侍从用帐幔隔开,将另一半体贴地预留给异乡人,不过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思去管这些小事了。宝石在黑暗里散发微光,质地清澈,其间浮现青碧龙语,正是龙在宴会上低哼的歌谣,无论用尽何种方式他也无法获得更多的信息,而他每每打算询问的对象此时正在某一处档案馆记着不知哪一卷文字。龙背后附着的安卡让他很容易追踪到对方的气息,动动手指便看见密闭空间中悬浮的形形色色纸草泥板,卸去盛装的齐格飞站在直抵吊顶的书架间,认真浏览卷轴上流水般滚动延续的庞杂字迹。他的困惑也跟着那些字迹越滚越多。

余为何生来便会你的语言?太阳船和余的项链又被施加了多少玄机?如果只是为了记录才答应余的邀请,那么这般长久而固执的记录,到底是因何而起呢?

第一个夜晚他在冥思和猜疑中辗转睡去。

 

12.der erste Nachmittag  

他的城令我喜悦。并非接受了众人的歌颂与仰望而产生的高位感,也非接受了万民祈求而产生的饱足感,我不是人类,更不是王,很难因他人的评价做出一系列情感上的变化,说白了我的观念和这个世界还是有诸多不同,我的衡量标准只靠着我自己内心的思考。

现在我的心确实是喜悦的。这个城市里有另一个世界从未拥有的生机活力,纵横如棋盘的大街上响着车队进发、公牛哞啼的声音,鲜花垂落归鸟飞去,我的感官很好,眼睛可以一直望到过街桥那一头的市集,琳琅满目的蔬果正被商贩一筐筐摆在地上,琉璃和宝石做的工艺品悬挂放置于桌台,我甚至听到一些或高或低的争吵和讨论,其他国家的使节也混在人群中说着不同地方的语言,人和其他生灵的热烈气息洋溢充满,把这里烘烤成了跃动着无数心火的繁荣之地。

让我这样冷冰冰的兽也能感到温暖,这里真的很好。

挤在道路两旁的人在看我们,人们将我的到来、潮水的到来都归结于他,将他比作无所不能的年轻神明,跪在地上举起双手表达膜拜。他们的脖颈和双手戴着各式各样的首饰,兀鹫、灵蛇、圣甲虫,他们常常对着这些神圣的图案祈祷许愿,我在他们的心境里看过许多次了,将这样闪闪发光的愿望带在身上,他们的眼睛也因此闪闪发光。我看向人,他们敬畏地低下头,心里的愿望之火却在我眼中越烧越旺,是将我看作了可以依附的寄托?但是,尽管一直守望着每个人的愿望,我却完全不了解到底该怎么帮助他们。现在或许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王的步履有些快,他的宫殿近在咫尺,宫殿里的人们排着队列迎接他的回归。

那就是他俯瞰大地的中心吗?并立锋锐的方尖碑、整齐洁白的廊柱、重迭隔断的门墙、厚重挑高的横梁,雕刻着颂歌和他的名字,描绘着神与人的斑斓色彩,散发着芬芳的味道,他是在这样的房屋中长大的啊……从小被美丽的事物浸染,对自己的城池引以为傲也是理所当然。

我内心感叹,跟着他走进金色的塔门,又被侍官带着在宫殿的四处参观,王则去向了别的地方。他的宫殿宏伟而庞大,我匆匆用眼睛捕捉,根根巨大立柱支撑的厅堂已经足够巧夺天工,可其后的庭院更是令我大开眼界。甬道上覆盖的藤架攀附着葡萄藤,主干到最末梢的茎端由黑褐渐变成嫩绿,叶片和果实在日光下像剔透的玉石,构成绵延的宽敞绿廊,无花果与石榴分列两侧,蔷薇和银莲花在树荫下放香。湿润的绿洲甚至能支撑人们为王开辟出广阔的猎苑,走兽驰骋于原野,中心的巨大池塘是流动的天青石,睡莲之中有禽鸟栖息,侍官抱着禀告一般的语气对我不停介绍着每个细节,向他们心目中端立神坛的神灵展现王与国度的强盛。

尽管我不是神,但我仍记下我不曾知晓的每个细节。吐蕊的紫色花丛是桃金娘,亭亭修直的虞美人有半透明的粉白花瓣,牵牛的藤蔓缠绕木架,远处那些动物和圣书体上的图案如出一辙。我盘踞的荒岛是黑色的恒久岩石,除了我之外没有别的活物,没有花鸟虫鱼,更没有人,而现在,我站在他的庭园里,切实地被人的智慧和成就所环围,被生命的气息所包裹,我以呼吸容括这轻盈的生命,我的心也因此在胸腔里前所未有地敲响。

升起,进入于日光,从污秽与黑暗中,我在田野中开放。【26】

我想向人类表达我的感谢。于是我抬起手,掌中构建出我所看到的金色手镯——领我来此的侍从深爱他病重的妻子,他希望能在妻子的下一个生日前称出足量的银子去换一对金手镯。或许他的妻子已经不能撑到下一个生日了,我阅览过的心火里不乏这样的悲愿,关于自己的他人的,往往共存希望和绝望。金色的手镯在他的脑海里被设想得无比清晰,我轻轻松松就能模仿出同样的实物,镯环上雕刻对生的护佑与祈愿,鸢翼的伊西斯张开双臂,羽毛和脚下的莲花嵌着青金石。侍从睁大眼睛,单膝跪地,双手颤抖而又小心地去够那对镯子,他看起来快哭了。这样的场合总该说些什么,但碍于我并不能和这个世界流畅沟通,我只能试着用意志在他的脑海中直接刻写我想以热砂语表达的话。

我告诉他我的感谢和安慰,而他却越发敬畏我,高呼起伟大的神迹——可仅凭着愿望和想象便能构思出如此精妙的物件,我觉得人类或许才是真正的奇迹。

人类厉害得令我敬畏。

坐在宴厅时这样的想法依然还盘桓在心里。无数金银宝石是如何由不规则的、浑浊的大块原形变成了这样细致而闪亮的器物呢?和我从无到有的权能不同,人类总擅长将发现的各种东西进行加工改造,使其为己所用,而这处宴厅大概就是这一特质的典范。我坐在王的位置旁边,金质的座椅以精心雕琢的兽腿支撑,扶手是静卧的狮身,靠背上的贴金浮雕极力表现一位美丽女子为王涂抹圣油的场景,他们头顶的拉光芒四射,照在他们脸上,我用手指抚摸他们的衣饰,冰凉而光滑,大概是用彩色的陶片和翠玉嵌合,精雕细琢的椅子似乎令我也变得小心翼翼,这就是人类通过自己的造物所能施加的影响吗。

王的客人们陆陆续续走进宴厅,他们头上顶着香膏,手里握着蓝莲花,看着我的眼神拘谨而恭敬——其实也算一种提防,我更希望能和人平等地畅饮谈天,就像那些壁画上他们所构想的那样,神明参加人的宴饮,我也想融入到人之中去。

乐师和舞者开始依着安排为宴会助兴。贝尼琴的弦在空气中颤动,赛比笛奏出明朗的调子,披挂薄薄亚麻的丰满酮体随着灯火摇摆,腰肢漂亮得像沙地里的蛇。乐师用手指和气息吟唱欢快,舞者用肢体和眼神挥霍美艳,和我之前遇见的小城曲舞的确不同。但我并不能确切评价出好与坏,这里的声音和舞蹈招摇迷人,只是平日不够正式的宴曲都精细得毫无瑕疵;小城的那些,野蛮而泼辣,没有束缚和约束可言,像河滩的泥地里长出的丛丛高大芦苇,在风里自在摇曳。人类的音乐和舞蹈各有风韵,但我无疑都喜欢。

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了人类、喜欢上了热砂这片土地呢。

神游时王步履生风地踏进了宴厅。被神明眷顾的人子身着宴饮的装束,孔雀石研磨的眼线突显他双眼明亮好似长河上烈日,油脂浸润他的皮肤,使他如同镀金般光彩照人,他的身体也被简洁利落的金饰点缀得熠熠生辉。他和这片土地一样灿烂得让人喜爱不已,他在我身侧坐下时我闻到了轻渺的芳香。

俨然如神。【27】我借着饮酒遮挡自己望向他的视线,拉的孩子、荷鲁斯啊。

我会追随他的脚步,赢得万亿千年。【27】

他不愧是天下诸地的主人,在整场宴会中游刃有余,自然而然展现上位者的亲和大方,慷慨话语让舞乐再添新彩,让众宾放下疏离开怀畅饮,让每个人杯中的美酒斟满又荡空,他单凭口中言辞便到达我攀登不到的高度。什么都是新奇的,石榴酿造的甜酒、添了蜂蜜和椰枣的蛋糕、掺着香料的菜肴,我曾在彼世仅仅造出它们的外壳,而现在我却能体会它们的味道,我的头脑在快乐到顶峰的气氛中逐渐放松,我甚至记不清侍从为我添了多少次酒,愿望的心境里人们常常在饮酒后失去仪态,那么,我现在不受控制地发笑,也可以归咎于这些红色液体的威力吧?

他看向了我,双眼明亮得像聚在酒里的灯火。

“笑得这么开心?”

“我很喜欢、宴会,人人都欢乐。”我奉上真诚的赞美,王似乎也在笑。

“你喝太快了——你结束后去哪里?”

……唔。我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居所,尽管可以依着经验创造屋宇,但一夜之间拔地而起,肯定会给人带来困扰,在愿望海里我可以不分昼夜地看护人们的心火,但这里显然不行。有没有什么可以打发长夜呢?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不停地记录比较适合了,人类的言行、人类的思想全都存在发黄的纸草上,纸草存在热砂的档案馆里,在档案馆中整理人类的奇迹似乎是个不错的方式。

“档案馆?”他听后不可置信地挑眉,“余的国家还不至于让一个到访者无处安眠。”

这是一个原因。但也许更深层次地,他并不想我触及什么。可一个连这个世界的文字语言都没法表达的异界之物能有什么威胁呢?热砂语都是基于偶然变数才勉强掌握的。硬要说的话,我本应在将他送出狭间后便折返,回到原来的世界继续履职,他的邀请是一切的起源,而我怎能依仗他的好意使他劳烦。

“我并不需要、睡眠,我不会、对您不利。”

他盯着我的眼睛,最后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作为交换,我将这一晚的欢乐记忆凝成宝石留与了他。

那些舞姿和明快曲调,那些落进杯里的笑语,那沉落的夕阳和升起的明月,那双灿灿的眼瞳,我无一不爱,我怎可遗忘我的喜爱。

现在我站在地下的档案馆中,四处是高大立架,无数人类的结晶编织成卷轴封进象牙筒、刻印在泥板石板上,我将所有的文字转换成我的语言,从政令到法律、从史册到诗歌、从图画到书信,凡有记载无一不写进记忆之力化成的长卷,我学习并记录下人类令我敬畏的奇迹。

人类的王安睡在他的寝殿,而我将明白何为人。


TBC





=注释区=

【25】随我来到阳光下的水旁:

确有其诗

古埃及人的诗是有节奏的押韵诗,诗句较短,长短相等,有时不只押一个韵,往往三四行成为意思完整的一组

【26】升起,进入于日光,从污秽与黑暗中,我在田野中开放:

摘自《亡灵书·二一·他好像莲花》(吉林人民出版社)

【27】俨然如神/我会追随他的脚步,赢得万亿千年:

改编自《亡灵书·七·他出来,进入了白昼》(吉林人民出版社):

“我会为自己辟一条小径,通过西方天际,

俨然如神。

我会追随他的脚步,而由于他的神通,赢得

万亿千年。”





写在后面的话:

1.补充一个没有什么用滴豆知识,古埃及语属于闪-含语系,文字分为三种,圣书体、僧侣体和世俗体。圣书体(也就是我们经常看见的那些长得很象形的文字)并不是象形,而是表音文字(就像英语德语啥的,而且还有阴阳性和词缀,嗯),只有少数单音节或比较古老的词汇是单纯的象形(比如太阳、房子、山),还有一部分像汉字偏旁的限定符来限定词语的含义。同时圣书体可以横写竖写从左写从右写(依据字符所朝方向阅读),再加上圣书体只书写辅音,考据起来非常秃头

所以一个架空的文整什么考据啊等等

2.古埃及的宴饮文化真的有趣而丰富,强行看饿也太草,另外,葡萄酒、香料和蜂蜜都是贵族王公们才能享用的高档货,蜜蜂很早之前就已经在土豪人家被饲养了

啊,真是难以想象的古埃及人的智慧……(每日感叹)

3.下章大家熟悉的紫发美少女即将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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